数十年800多首作品 务农之余 他把诗“搬”进石板
一场秋风,染红了西山的红叶,大批城市游客涌进村庄,青灰色的石板在太阳的照射下,散发出温暖的光泽,就像在欢迎远方的客人。在房山区南窖乡水峪村里,就有一条摆放着几十块石板的小巷,每块石板上都有一首用白色粉笔写的诗,这些诗句平实,总会引得路过的游人读上几句。而这些,都是水峪村里一位农民的作品。
石板诗的主人叫杨守安,今年75岁,他在村子里经营着一家手工面馆,借着村庄转型发展生态旅游的劲头,每天接待几拨儿进山观景的游客,生活过得平淡但充实。据不完全统计,杨守安已经在石板上写下800多首诗,直到2018年,他才拥有了第一本真正意义上的作品集。他的作品不限内容,不拘泥形式,却都是直抒胸臆、饱含情感的。他说:“我是一名农民,我热爱我的土地,热爱生我养我的村庄。”
在石板上写诗的杨守安。新京报记者 王巍 摄
农民
用诗表达现在的生活
水峪村距离北京市区80公里,群山环绕。杨守安自小生活在这里,与高山为伴,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农耕规律,他勤勤恳恳地跟这方山水打了一辈子交道。杨守安说:“我就是一名普通的农民,每天耕地除草,靠山吃山。”
“我喜欢种地。”杨守安的喜欢,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家院前有一段不长的小道,围绕着他种下的蔬菜,紧靠着刚收获的毛豆。他说:“这些都是我们自家在山上种的,像这个毛豆,再老一点就成黄豆了,这个做成凉拌菜很受游客喜欢。”杨守安深谙“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朴素道理,每天侍弄着自家的几分地,他说,自己过的就是陶渊明诗里的田园生活。
水峪村村民杨守安。新京报记者 王巍 摄
水峪村山多平地少,在过去的日子里,村民只能用石块垒墙,在山坡上倒点土弄平,再在上面种点粮食。渐渐地,水峪村形成了以梯田为主的耕地,村民们十分珍惜这些用劳动和汗水换来的希望。“以前过的都是苦日子,面朝黄土想的都是怎么生存。现在时代发展了,我也能感受到陶渊明‘种豆南山下’的那种自在。”杨守安说。
“我是个农民,所以我的诗里表现的就是我生活的环境、生活的感受。”杨守安与日月相伴,每天清晨总会爬到村子高处,对着远方的山喊几嗓子,他管这叫喊山,就像和山那头的风景对话一样。“村子里没有城市的喧闹,我每天早晨听鸟儿叫,中午听蝈蝈叫。”环境里的诗意,触发了杨守安,他说,自己想要把这些感悟表达出来,于是他找到了诗歌。
诗歌
把诗搬进了石板
杨守安自小就喜欢文学,他说:“我认为只有读书,成为有知识的人才能受人尊重,另外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只有知识才能让我们走出大山。”杨守安向往知识,渴望知识,他在十余岁后便渐渐养成了写诗的习惯,当贫苦的村庄转型升级,渐渐向旅游产业发展的时候,他便把诗搬进了石板。
“我想用石板装饰我家的环境,用诗歌表达我的感情,把我对故乡的感情抒发出来。”杨守安写诗,读诗,他说,希望能通过诗歌和更多人产生共鸣,“我希望让大家喜欢我写的东西,希望更多人能读到。”
路过的游客在看杨守安的石板诗。新京报记者 王巍 摄
在杨守安的作品中,总能捕捉到几句描述村庄生活的影子。“潺潺西山雨,黄叶落满地”,写的是国庆秋雨的场景,“昨夜春雨开杏花,今日清晨游桥头”,写出了西山春季的生机。杨守安说,只要灵感一来,所见所感皆有诗情画意。即便是深夜临睡前,他也能诗兴大发,打开手电筒,在草稿纸上写下想法,再将作品一字一句工整地搬运在石板上。
杨守安一手扶着石板、一手握着粉笔,脸上认真的样子和在做农活的时候完全不同。因为石板写诗被大众熟知,他被叫做“石板爷爷”,小小的面馆也成了城里游客的打卡地。他说:“石板路、石板房,水峪村到处都是石板的影子……这是我们水峪村的特色,也是水峪文化的载体。”
杨守安在讲他写的石板诗。新京报记者 王巍 摄
杨守安写诗的石板,是由水峪村遍地皆是的页岩制成的,这种石头有着一层一层的缝隙,从中间敲开,就是一块平整的石板,村里人用它当作屋顶的瓦片。杨守安选择在石板上留下自己的诗歌,他说,比起纸张和电子产品,更认可石板所代表的那种厚实、坚定的力量。
古村
始建于明清时期
水峪村成村于明清时期,村内皆是充满北方山村四合院民居特色的建筑,错落有致,还入选了第一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单。作为北京“西山文化带”的重要组成部分,这里形成了以古宅、古碾、古道、古中幡为代表的“四古文化”,其中,水峪中幡还曾参加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演出,是北京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杨守安就是在这样一个古村中成长起来的,他说,是水峪村内形成的崇尚文化的风气,促使着他形成写诗的习惯。“一入深山处,小村诗满屋。我们山里人也是爱读书的。”退休之后的杨守安,曾在村子里担任过一段时间的讲解员,村志和水峪村的旅游介绍词都是他写的。“以前的人一道墙一道墙往上垒,栽上树,于是就有了村庄。”
杨守安说起以前的故事,眉飞色舞,手上还留着给游客煮面的面粉,但并不影响他眼里泛起的光。过去的人们,没有趁手的工具,更没有大型机械搬山运石,只靠勤劳的双手双脚,便在山沟里安了家。一片山沟,开垦出了两千多亩梯田,杨守安说:“看我们村的每一块石头,都蕴含着古代人的希望和汗水。”
杨守安说,在西山也曾有过一些卖炭为生的人,后来,讲究生态环保了,村里便种植核桃树等果树,人们开始了新的生活。杨守安介绍,水峪村建村初期,村里种下了五棵大槐树,现在剩下的一棵据考证有超过600年历史。“每个村民的小时候,都在这棵树下做过游戏。”
水峪村里的古树。新京报记者 王巍 摄
新生
游客多了也热闹了
杨守安也喜欢树,在家院子旁,他养了一棵毛桃树,每到春天就有满树果子,他也乐得摘下几个,与来客分享。他说:“现在村子里热闹了,城里人都往山里走。”近年来,水峪村转型生态旅游,传统古村落的标签吸引着人们前来。青石板上不再只有赤脚草鞋,现代汽车的轰鸣为这里带来新的生机。
“多少年都没见村子里这么热闹过。”十月底,水峪村的西山红叶染红了整个山头,沿着修建好的山脊步道往上走,如同置身在红色海洋中,赏红叶的游客们为村庄带来了新的活力。杨守安的面馆几乎离不开人,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周末的人流量大,杨守安的儿子儿媳也从城市赶回家里帮忙。山里的板栗红柿被村民摆在路边,供来客挑选。“这些都是自家产的,天然无公害,客人也能尝尝大山的味道。”
路过游客在挑选农产品。新京报记者 王巍 摄
天色渐晚,杨守安的儿子婉拒了想要点餐的来客,他心疼已经忙活一天的父亲。杨守安终于得空,他解下身上的围裙,回应招呼他吃晚饭的妻子。院子外一位妈妈,正指着杨守安的石板诗教儿子朗读,稚嫩的童声笨拙地响起,和忙碌一天的农人家升起的炊烟,飘向了大山深处。(新京报记者 陈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