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成桐:做能够传世的学问,要有深厚文化根底
正如法国作家福楼拜所说:“科学与艺术在山脚下分手,在山顶上会合。”科学与艺术的本质都是从杂乱的现象中整理出秩序和规律,以美的形式展现在人的眼前。著名数学家、菲尔兹奖首位华人得主、清华大学丘成桐数学科学中心主任、清华大学求真书院院长丘成桐教授正是科学与艺术双修、在数学和文学上造诣都颇深的典范。“做好的学问,要有文化的根底。”丘成桐先生多次提出,好的文化修养不仅能够培育人的意志,对科学研究也大有裨益。
丘成桐,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外籍院士、俄罗斯科学院外籍院士、台湾“中研院”院士。现任清华大学讲席教授、丘成桐数学科学中心主任、求真书院院长,北京雁栖湖应用数学研究院院长。他先后获得菲尔兹奖、麦克阿瑟奖、克劳福德奖、沃尔夫数学奖、马塞尔·格罗斯曼奖,成为唯一包揽这五项世界顶级科学大奖的数学家。他积极关心中国数学的教育和研究,为推动中国数学事业作出了巨大贡献。
游文理世界,做传世学问
丘成桐先生自幼随父亲遍读中国文史典籍,对西方哲学思想也耳濡目染,他喜欢背诵诗词,也喜欢读历史,父亲也会启发他思考哲学问题。中西方文化的滋养不仅塑造了丘成桐先生的品格,还深深影响了他做学问的态度、观点以及气质。年少时,父亲引用《文心雕龙》中的一段话教导他:
嗟乎!身与时舛,志共道申!
标心于万古之上,而送怀于千载之下!
在父亲的教导中,丘成桐先生理解了什么是不朽的学问:“人生一世间,有时而尽,但是我们的理念,我们的学说,却可以不受时间的限制,我们可以和古人神交,也可以将我们的想法传到千载之下!”
创造能够传世的学问,是丘成桐对“送怀于千载之下”的理解,也是他心目中做学问的正道。他一针见血地指出,获得奖项或做院士未必能够决定学者的工作足以传世。能够发掘大自然赐予我们的真和美,才能称为有开创性的学者。一位学者的研究越能表达大自然的内容和完美,就会有更多人来学习,学问自然会传世。
丘成桐先生引用孟子的“我善养我浩然之气也”,指出做大学问必须要有激荡性情的种子,才能够看得远,才能够持久,不怕失败。他说自己阅读古典文学,被司马迁写《史记》的决心和毅力打动,从中就得到了心灵的涤荡。
在做学问的境界上,丘成桐先生受到了清华四大导师之一王国维先生的启发。王国维先生曾引用“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描述做学问的第一重境界。丘成桐先生对此感触很深,他说,纵观古今学问上的大成就,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完成的。并且,做大学问不但要登高望远,也要有胸怀去接受不同的意见。
他以王国维先生所说的“三境界”描摹自己从事数学研究的心境。“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刚开始时要找到一个制高点,对整个问题形成通透的理解;然后“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不眠不休、废寝忘食地投入工作;到了最后,“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灵光一闪,完成证明。
他曾引用屈原的诗形容自己研究卡拉比猜想这一几何难题时不舍昼夜的状态: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证明卡拉比猜想后,他亦用两句宋词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研究数学之余,借赋诗填词做赋来直抒胸臆,也是丘成桐先生的一大乐事。他的诗词作品,既抒发了他浓烈的亲情、爱情、友情、家国情,也有对学术、人生、大千世界审美求真的思考。
《丘成桐诗文集》
《蝶恋花·旅途中忆友云》
香岛风尘缘小驻,书剑飘零,半世常羁旅。三十七年朝与暮,白云长伴梧桐树。 脉脉此情随汝去,踏遍天涯,始解相思苦。母病安危无意绪,离多聚少凭谁诉。
(注:友云,即郭友云女士,是丘成桐先生的太太。)
《琪妹大病》
每念髫年共苦辛,洗衣炊食水挑频。
弦歌早绝终无怨,英岛抗顽更怆神。
惟恨无能除汝疾,愿祈有药愈君身。
沙场奔突何由惧,生死去来任大钧。
《几何颂》
穹苍广而善美兮,何天理之悠悠。
先哲思而念远兮,奚术算之久留。
形与美之交接兮,心与物之融流。
临新纪以展望兮,翼四力以真求。
岂原爆之非妄兮,实万物之始由。
曲率浅而达深兮,时空坦而寡愁。
曲率极而物毁兮,黑洞冥而难求。
相迁变而规物兮,几何雅而远谋。
扬规范之场论兮,拓扑衰而复留。
惟对称之内蕴兮,类不变而久悠。
道深奥而动心兮,惟精析之能图。
质与量之相成兮,匪线化之能筹。
《时空统一颂》
时乎时乎?逝何如此。
物乎物乎?繁何如斯。
弱水三千,岂非同源。
时空一体,心物同存。
时兮时兮,时不再与。
天兮天兮,天何多容?
亘古恒迁,黑洞融融。
时空一体,其无尽耶?
大哉大哉,宇宙之谜。
美哉美哉,真理之源。
时空量化,智者无何。
管测大块,学也洋洋。